第四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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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這一天，王霖家又舉行了家宴。
這次是因為秦濤的下鄉計劃獲批，這位貴公子很快就要進山了。為了他給餞行，王霖的母親姚春林張羅了一大桌拿手好菜，把幾個年輕人都叫了過來。蘇曉因為有孕在身，外加連日活動較多，是以缺席這次的家宴。
周思楠興奮地介紹著：“姚阿姨，這位就是耿冰川。”
“果然是一表人材。”姚春林欣喜地打量著，“我聽王霖說，你還是名牌大學出來的呢！”
耿冰川不好意思了，“您太過獎了。”
“以後常來。” 姚春林眉開眼笑，“我特別喜歡和你們這群年輕人在一起。看著你們朝氣蓬勃的模樣，好像我自己也跟著年輕了似的。”
耿冰川回以靦腆的笑容。在人情往來上，山裏娃出身的他確實沒有城裏的孩子上道，但這也讓他有了一種樸實之美，周思楠就喜歡他這點。
姚春林招呼：“你們先坐坐，我這就去做飯，一會兒就能吃。”
梁自得問她：“需要我們幫忙嗎？”
“不用。”姚春林擺擺手，“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。”
梁自得作罷。
幾個年輕人在客廳閑聊。
周思楠挨著耿冰川，她的另一邊是王霖和梁自得，秦濤在她對面。
梁自得問：“秦濤，你去的是個什麽地方？”
“廣西柳州融水縣的一個苗族村落。”秦濤喝了口茶，“我父親和謝阿姨在那邊建了一個希望小學，九月正式開學。我去那裏住段時間，感受一下當地的生活。”
李秋冰就是柳州人，大家夥明白秦覆和謝蘊華的用心。
很快，周思楠問秦濤：“你的吃住怎麽解決？”
“住教師宿舍，吃學校食堂。”
“嘖，真是太委屈你了！”
秦濤只是微笑。
梁自得又問：“秦濤，就你一個人去嗎？”
秦濤答：“老何跟我一起去。”
“那就相當於帶個男仆了！”周思楠打趣他，“也是，山村條件艱苦，不是你能想象的。我真怕你住不慣，沒過幾天就要逃回來。”
“思楠，差不多得了。”梁自得看不下去了，“別仗著自己去過貧困山區就居高臨下地教育起秦濤來。”
“思楠去過貧困山區？”秦濤十分意外。
周思楠立馬驕傲地說：“大學的時候，我和曉曉去過四川貧困山區的希望小學當過志願者。那些地方，要我說，就你這嬌滴滴的模樣，只帶一個老何哪夠呢？”
秦濤氣結，但又不敢發作。
這時候，耿冰川說話了：“秦濤，我能和你一起去嗎？”
此話一出，舉座皆驚，尤其是秦濤。
然而秦濤驚訝歸驚訝，並不妨礙他意識到耿冰川的請求對他有利。他馬上說：“當然可以。冰川，有你在，我就踏實多了。”
周思楠可是氣壞了，她惡狠狠地瞪著耿冰川， “你瞎摻和什麽？”
王霖也納悶，“冰川，你不是有工作的嗎？”
其他人也以詢問的目光看著耿冰川。
耿冰川平靜地說：“我前兩天剛剛辭職，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。山村環境好，我去了不但能幫幫秦濤，自己也能享受清靜。”
“冰川，謝謝你。”秦濤感激涕零，“到時候我就靠你了。”
耿冰川擔擾地問：“我臨時加入，會讓你為難嗎？畢竟後天你就出發了。”
“有何為難？這就是一句話的事。”秦濤擺擺手，“你只管收拾行李，到時候和我一起走就行了。”
周思楠瞪著秦濤，“你在打什麽鬼主意？”
秦濤笑了，“我只是在成人之美。”
周思楠氣得牙癢癢。
耿冰川趕忙對她說：“思楠，我是自己要去的，跟秦濤沒有關系。”
周思楠雖然不樂意但也沒辦法，最後，她只能示威般地說：“你去也行，但是我要來幫你收拾行李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耿冰川臉紅了，“我自己來就行了。”
秦濤哈哈一笑，“你就答應她吧，否則你真去不成了。”
梁自得和王霖也忍著笑，“冰川，就讓思楠幫你吧，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。”
如此，耿冰川只能妥協了。
周思楠稍稍平息怒氣，這場家宴才能順利進行。
第二天，周思楠如約來到耿冰川的住處。
耿冰川租住的房子是一棟九十年代的板樓，五層，沒有電梯，耿冰川住在最頂層。樓道裏很多地方的墻面漆已然掉落，地上堆放著的各種雜物和自行車電動車，足以說明這裏的住戶是什麽水準。
周思楠一邊走，一邊東看西看。
耿冰川看著她這好奇的模樣，既覺得可愛，又覺得委屈了她。他不好意思地說：“想不到吧？這裏條件如此艱苦。”
“還好啦！”周思楠一派輕松，“當年曉曉和她媽媽租的房子還不如這個呢！”
耿冰川一楞，“她父親呢？”
周思楠對他十分信任，便把蘇曉的身世告訴了他。
耿冰川沈默了好一晌，“一個人的不幸，會讓整個家庭跟著受傷。”
周思楠點了點頭。
不多時，她便進入了耿冰川的房子。房子很小，大白墻，棕黃色踢腳線，地板和門也是棕黃色的，發黃的暖氣片懶洋洋地掛在墻上。這處房子無疑是簡陋的，但是收拾得窗明幾凈，完全不像是單身漢的家。
周思楠打量一下四周，開玩笑說：“這是你自己收拾的？還是在我來之前，找保潔大掃除了一把？”
“我才不浪費那個錢呢！”耿冰川笑了，“你隨便看吧，行李我早就收拾好，你不用管了。”
“哪裏都能看？包括你的臥室？”
“是的。”
周思楠這就參觀起來。她發現這套房子最多七十平米，因為面積小，所以客廳和餐廳是合並的，只有一張餐桌，一張茶幾，一組簡單的沙發。靠墻有一排格子櫃，裏頭滿滿當當地放著各種書籍。
周思楠納悶，“你這裏沒有電視呢，難道你不看嗎？”
耿冰川搖搖頭，“不看。”
“那就是打游戲了？”
“不打。”
“這可太難得了！”周思楠很是欣喜，“那麽，你閑暇時會做些什麽？”
耿冰川答：“看書，寫毛筆字。”
周思楠眼睛一亮，“你喜歡寫毛筆字？怎麽沒見掛到墻上呢？”
“裝裱太麻煩，而且也沒有必要掛。”
“我能看看你的字嗎？”
耿冰川點點頭，接著打開一扇房門，“進來吧，我寫的字都在這個小書房裏。”
周思楠馬上走進這間小書房。
還真是小書房了，因為它的面積最多只有七八平米。靠墻有一張棕黃色的老式格子書櫃，櫃子前靠著一張大書桌，桌前有一把椅子。大書桌上擺著筆墨紙，沒有硯，因為耿冰川用的是最普通的瓶裝一得閣墨汁。桌上摞著一堆宣紙，上面寫著字，想必那就是耿冰川的大作了。
周思楠視如珍寶地看起這些字，很快她就欣喜地說：“寫得真不錯。而且是歐陽洵的字體，剛好我也喜歡歐陽洵。”
耿冰川淺淺地笑了，“你過獎了。”
“我可是實話實說。對了，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寫毛筆字的呢？”
“工作以後才開始寫的，只是一個業餘愛好。”
周思楠點點頭，接著看那些字。漸漸地，她發現耿冰川寫的大多是歐陽洵的集字古詩。其中寫得最多的一首是唐代詩人劉叉的《偶書》：
日出扶桑一丈高，人間萬事細如毛。
野夫怒見不平處，磨損胸中萬古刀。
周思楠十分納罕，“冰川，你很喜歡這首詩嗎？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
“能送給我一張嗎？”
“你要是不嫌棄，我當然沒問題。”
周思楠挑了一張，“就它了，不過還沒蓋章呢。”
耿冰川馬上取來印章和印泥，在落款處蓋上了自己的章。
周思楠不知道有多開心。她捧著那張字看了又看，等到印章幹了，再小心翼翼地把字卷好放進包包裏。接著她又問：“冰川，我可以看看你的臥室嗎？你放心，我沒有別的意思，就是純粹的好奇。”
耿冰川馬上帶她來到臥室。
不出周思楠的預料，臥室也十分整潔。一米五的單人床上鋪著淺藍色的床單，被子也是淺藍色的，它被疊成豆腐塊放在床頭，上面放著同樣是淺藍色的枕頭。周思楠發現，他的臥室乃至整個居所，都和他本人一樣，雖然簡樸，卻有一種清靜高雅的氣質。也許這就是“君子居之，何陋之有”吧？
周思楠在這小臥室裏踱來踱去，從衣櫃到床乃至窗簾，全都看得津津有味。仿佛這裏的一切物件都是藝術品，值得她細細品味。
突然，一個小物件引起了她的註意。
那是放置在床頭櫃上的一個白色圓球，直徑約十五厘米。
周思楠很好奇，“冰川，這個小圓球是什麽？”
“這是一個夜燈，USB插座充電。我在淘寶上買的。”
“為什麽用夜燈呢？”
“只是覺得方便。”耿冰川把那夜燈打開，燈光是白色的，“你看，它像什麽？”
周思楠說：“像一輪明月。”
耿冰川說：“我覺得它像一個太陽。”
周思楠一楞，“太陽？”
“是的，潔白的太陽。”耿冰川凝視著那白色的圓球，“黑暗中的太陽。”
周思楠不語，她在悄悄地琢磨這個比喻。
忽然，耿冰川說：“思楠，中午你在這裏吃飯。我來給你做飯，可以嗎？”
周思楠目瞪口呆，她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種驚喜。
耿冰川見她這般模樣，以為是自己唐突了，忙說：“你要是不方便，當我沒說。”
“方便，太方便了！”周思楠總算反應過來了，“我和你買菜去吧？”
“這就不用了，我自己去就行。”耿冰川不好意思了，“你有什麽忌口嗎？比如不能吃辣？”
周思楠笑了，“我什麽都吃，而且挺能吃辣。”
耿冰川點點頭，“好，我速去速回。”
周思楠乖乖聽話。
耿冰川出門後，周思楠先是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，接著來到書架前看看耿冰川都讀些什麽書。不出所料，大多數是計算機相關的書籍，也有一些金庸的武俠小說和古詩詞。最讓她欣喜的是，他還讀柏拉圖的《理想國》。
參觀完書架，她出於某種心理來到了廚房。果然，廚房也很幹凈。她心一橫，又來到了衛生間。果然，衛生間也很整潔，甚至毫無異味。一個理工科出身的男人，不但整潔，簡樸，還會寫漂亮的毛筆字，還會做飯，而且還那麽英俊……天啊，她真是撿到寶了！
周思楠的心裏不知道有多歡喜。
沒多久，耿冰川回來了。
他手上拎著一個大塑料袋子，想必就是午飯的食材了。
“那個，要幫忙嗎？”周思楠問得心虛，誰教她這輩子還沒下過廚呢？
“不用。”耿冰川明白她的心思，“但是你要等一個小時，可以嗎？”
周思楠忙說：“沒問題，等飯吃還費勁嗎？”
耿冰川馬上去做飯。
周思楠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忙活。其實廚房很小，就算她幫得上忙，兩個人擠在裏面還不如一個人操作來得利索。而且耿冰川做飯很有條理，完全不需要幫忙。他先是把米飯蒸上，接著煮湯，這才收拾其他的菜。他很愛幹凈，隨時用抹布和拖把清理臺面和地板上的汙漬。因此一頓飯做下來，廚房仍然是整潔的。
“……窮人的孩子早當家。”
周思楠心想。如果讓秦濤過來，怕是要把廚房炸了。當然她也知道秦濤自有長處，有些事情耿冰川不在行的，秦濤卻是長袖善舞。
不到一個小時，耿冰川做好了三菜一湯：瘦肉豆腐生菜湯，紅燒鱸魚，尖椒回鍋肉和清炒西蘭花，色香都具備，就差味道了。
周思楠稱讚：“很好吃的樣子啊，你太可以了！”
耿冰川把米飯給遞她，“吃完再評價。”
周思楠老實不客氣地開動起來。她每樣菜都嘗了一下，還真是都不錯。尤其是那道紅燒鱸魚，火候把握得非常好。瘦肉湯也很好喝，沒想到這麽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出這等美味。
“我看你幹脆改行開私房菜館得了，這樣又和超哥成為同行了。”
周思楠完全是發自肺腑。
耿冰川笑了，“好吃就多吃點，你太瘦了。”
周思楠的心裏簡直要甜出蜜來。她二話不說，努力吃飯。過了一會兒，她小心地問：“那天，你之所以肯跟我來王霖家吃飯，就是想跟秦濤提出一同進山的想法吧？”
耿冰川臉色稍變，“……是的。”
周思楠問下去：“你和他並不是很熟悉，這個提議不免唐突，萬一他不答應呢？”
“他會答應的。”耿冰川看著她，“你也知道，他為什麽會答應。”
周思楠明白他的意思，她小臉一紅，“可是，你為什麽要跟他去呢？”
耿冰川笑著說：“我只是想找個清靜地方住一陣子，你不要多心，好嗎？”
“如果你有心事，一定要告訴我。”
“我沒事，放心吧。”
周思楠乖乖聽話，不再多問。
兩個人默默吃飯。
耿冰川問：“思楠，你怎麽不問我和沈明玉的事情呢？”
“我知道你們是大學同學和朋友，這就夠了。”周思楠很是大方，“問那麽多做什麽？這又不是溫故知新。”
“對於明玉，你……”耿冰川欲言又止。
周思楠明白他的意思，“沒有她也會有別人，問題出在我爸身上，我不怪她。”
耿冰川很感動，“你很大度。”
“我只是不鉆牛角尖。”周思楠笑了，“我不跟自己過不去。”
耿冰川十分欣慰。
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吃完了午飯。
不必說，飯後的善後工作也是耿冰川處理。
周思楠還是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忙碌。她一邊看一邊想象，如果耿冰川當了爸爸，一定是那種把妻兒照顧得很好的超級奶爸吧？上了一天班回到家，先是擁抱妻兒，接著擼起袖子做晚飯，完了還收拾廚房……
想到這裏，周思楠意識到，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，渴望普通人的幸福。
沒過多久，耿冰川收拾完了，他過來問她：“你是不是該回家了？”
周思楠看看表，苦笑著說：“還真是。”
“我送你出去，你的車停得遠嗎？”
“運氣不好，就停在小區門口，走兩步就到了。”
耿冰川微微一笑，不說什麽。
兩人出了小區，來到周思楠的跑車前。
想到將有一段時間見不到耿冰川，周思楠心中十分不舍。她不死心地問：“冰川，你真的要和秦濤一起去嗎？”
“是的。”耿冰川點點頭，“放心吧，我會保重自己，也會照顧好秦濤的。”
周思楠冷哼，“你又不是他的仆人，沒義務照顧他。”
耿冰川笑了，“搭把手並不費勁的。”
周思楠只能由著他了。
突然，她靈光乍現，有了一個好主意，於是得意地笑了。
耿冰川忙問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周思楠搖搖頭，“沒什麽，我先走啦！”
“開車慢點，路上小心。”
“知道啦！”
周思楠駕車離去。
耿冰川站在路邊，望著那紅色的跑車漸漸消失在視野，接著朝某個方向走去。半小時之後，他到達一處高級住宅區，在小區門口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等待著。
沒過多久，他等待的人出現了。
那是一位六十出頭的男人，頭發花白，衣著休閑，一派退休人士的模樣。
耿冰川在樹下遠遠地望著他，久久不肯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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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天，王霖家又舉行了家宴。
這次是因為秦濤的下鄉計劃獲批，這位貴公子很快就要進山了。為了他給餞行，王霖的母親姚春林張羅了一大桌拿手好菜，把幾個年輕人都叫了過來。蘇曉因為有孕在身，外加連日活動較多，是以缺席這次的家宴。
周思楠興奮地介紹著：“姚阿姨，這位就是耿冰川。”
“果然是一表人材。”姚春林欣喜地打量著，“我聽王霖說，你還是名牌大學出來的呢！”
耿冰川不好意思了，“您太過獎了。”
“以後常來。” 姚春林眉開眼笑，“我特別喜歡和你們這群年輕人在一起。看著你們朝氣蓬勃的模樣，好像我自己也跟著年輕了似的。”
耿冰川回以靦腆的笑容。在人情往來上，山裏娃出身的他確實沒有城裏的孩子上道，但這也讓他有了一種樸實之美，周思楠就喜歡他這點。
姚春林招呼：“你們先坐坐，我這就去做飯，一會兒就能吃。”
梁自得問她：“需要我們幫忙嗎？”
“不用。”姚春林擺擺手，“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。”
梁自得作罷。
幾個年輕人在客廳閑聊。
周思楠挨著耿冰川，她的另一邊是王霖和梁自得，秦濤在她對面。
梁自得問：“秦濤，你去的是個什麽地方？”
“廣西柳州融水縣的一個苗族村落。”秦濤喝了口茶，“我父親和謝阿姨在那邊建了一個希望小學，九月正式開學。我去那裏住段時間，感受一下當地的生活。”
李秋冰就是柳州人，大家夥明白秦覆和謝蘊華的用心。
很快，周思楠問秦濤：“你的吃住怎麽解決？”
“住教師宿舍，吃學校食堂。”
“嘖，真是太委屈你了！”
秦濤只是微笑。
梁自得又問：“秦濤，就你一個人去嗎？”
秦濤答：“老何跟我一起去。”
“那就相當於帶個男仆了！”周思楠打趣他，“也是，山村條件艱苦，不是你能想象的。我真怕你住不慣，沒過幾天就要逃回來。”
“思楠，差不多得了。”梁自得看不下去了，“別仗著自己去過貧困山區就居高臨下地教育起秦濤來。”
“思楠去過貧困山區？”秦濤十分意外。
周思楠立馬驕傲地說：“大學的時候，我和曉曉去過四川貧困山區的希望小學當過志願者。那些地方，要我說，就你這嬌滴滴的模樣，只帶一個老何哪夠呢？”
秦濤氣結，但又不敢發作。
這時候，耿冰川說話了：“秦濤，我能和你一起去嗎？”
此話一出，舉座皆驚，尤其是秦濤。
然而秦濤驚訝歸驚訝，並不妨礙他意識到耿冰川的請求對他有利。他馬上說：“當然可以。冰川，有你在，我就踏實多了。”
周思楠可是氣壞了，她惡狠狠地瞪著耿冰川， “你瞎摻和什麽？”
王霖也納悶，“冰川，你不是有工作的嗎？”
其他人也以詢問的目光看著耿冰川。
耿冰川平靜地說：“我前兩天剛剛辭職，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。山村環境好，我去了不但能幫幫秦濤，自己也能享受清靜。”
“冰川，謝謝你。”秦濤感激涕零，“到時候我就靠你了。”
耿冰川擔擾地問：“我臨時加入，會讓你為難嗎？畢竟後天你就出發了。”
“有何為難？這就是一句話的事。”秦濤擺擺手，“你只管收拾行李，到時候和我一起走就行了。”
周思楠瞪著秦濤，“你在打什麽鬼主意？”
秦濤笑了，“我只是在成人之美。”
周思楠氣得牙癢癢。
耿冰川趕忙對她說：“思楠，我是自己要去的，跟秦濤沒有關系。”
周思楠雖然不樂意但也沒辦法，最後，她只能示威般地說：“你去也行，但是我要來幫你收拾行李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耿冰川臉紅了，“我自己來就行了。”
秦濤哈哈一笑，“你就答應她吧，否則你真去不成了。”
梁自得和王霖也忍著笑，“冰川，就讓思楠幫你吧，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。”
如此，耿冰川只能妥協了。
周思楠稍稍平息怒氣，這場家宴才能順利進行。
第二天，周思楠如約來到耿冰川的住處。
耿冰川租住的房子是一棟九十年代的板樓，五層，沒有電梯，耿冰川住在最頂層。樓道裏很多地方的墻面漆已然掉落，地上堆放著的各種雜物和自行車電動車，足以說明這裏的住戶是什麽水準。
周思楠一邊走，一邊東看西看。
耿冰川看著她這好奇的模樣，既覺得可愛，又覺得委屈了她。他不好意思地說：“想不到吧？這裏條件如此艱苦。”
“還好啦！”周思楠一派輕松，“當年曉曉和她媽媽租的房子還不如這個呢！”
耿冰川一楞，“她父親呢？”
周思楠對他十分信任，便把蘇曉的身世告訴了他。
耿冰川沈默了好一晌，“一個人的不幸，會讓整個家庭跟著受傷。”
周思楠點了點頭。
不多時，她便進入了耿冰川的房子。房子很小，大白墻，棕黃色踢腳線，地板和門也是棕黃色的，發黃的暖氣片懶洋洋地掛在墻上。這處房子無疑是簡陋的，但是收拾得窗明幾凈，完全不像是單身漢的家。
周思楠打量一下四周，開玩笑說：“這是你自己收拾的？還是在我來之前，找保潔大掃除了一把？”
“我才不浪費那個錢呢！”耿冰川笑了，“你隨便看吧，行李我早就收拾好，你不用管了。”
“哪裏都能看？包括你的臥室？”
“是的。”
周思楠這就參觀起來。她發現這套房子最多七十平米，因為面積小，所以客廳和餐廳是合並的，只有一張餐桌，一張茶幾，一組簡單的沙發。靠墻有一排格子櫃，裏頭滿滿當當地放著各種書籍。
周思楠納悶，“你這裏沒有電視呢，難道你不看嗎？”
耿冰川搖搖頭，“不看。”
“那就是打游戲了？”
“不打。”
“這可太難得了！”周思楠很是欣喜，“那麽，你閑暇時會做些什麽？”
耿冰川答：“看書，寫毛筆字。”
周思楠眼睛一亮，“你喜歡寫毛筆字？怎麽沒見掛到墻上呢？”
“裝裱太麻煩，而且也沒有必要掛。”
“我能看看你的字嗎？”
耿冰川點點頭，接著打開一扇房門，“進來吧，我寫的字都在這個小書房裏。”
周思楠馬上走進這間小書房。
還真是小書房了，因為它的面積最多只有七八平米。靠墻有一張棕黃色的老式格子書櫃，櫃子前靠著一張大書桌，桌前有一把椅子。大書桌上擺著筆墨紙，沒有硯，因為耿冰川用的是最普通的瓶裝一得閣墨汁。桌上摞著一堆宣紙，上面寫著字，想必那就是耿冰川的大作了。
周思楠視如珍寶地看起這些字，很快她就欣喜地說：“寫得真不錯。而且是歐陽洵的字體，剛好我也喜歡歐陽洵。”
耿冰川淺淺地笑了，“你過獎了。”
“我可是實話實說。對了，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寫毛筆字的呢？”
“工作以後才開始寫的，只是一個業餘愛好。”
周思楠點點頭，接著看那些字。漸漸地，她發現耿冰川寫的大多是歐陽洵的集字古詩。其中寫得最多的一首是唐代詩人劉叉的《偶書》：
日出扶桑一丈高，人間萬事細如毛。
野夫怒見不平處，磨損胸中萬古刀。
周思楠十分納罕，“冰川，你很喜歡這首詩嗎？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
“能送給我一張嗎？”
“你要是不嫌棄，我當然沒問題。”
周思楠挑了一張，“就它了，不過還沒蓋章呢。”
耿冰川馬上取來印章和印泥，在落款處蓋上了自己的章。
周思楠不知道有多開心。她捧著那張字看了又看，等到印章幹了，再小心翼翼地把字卷好放進包包裏。接著她又問：“冰川，我可以看看你的臥室嗎？你放心，我沒有別的意思，就是純粹的好奇。”
耿冰川馬上帶她來到臥室。
不出周思楠的預料，臥室也十分整潔。一米五的單人床上鋪著淺藍色的床單，被子也是淺藍色的，它被疊成豆腐塊放在床頭，上面放著同樣是淺藍色的枕頭。周思楠發現，他的臥室乃至整個居所，都和他本人一樣，雖然簡樸，卻有一種清靜高雅的氣質。也許這就是“君子居之，何陋之有”吧？
周思楠在這小臥室裏踱來踱去，從衣櫃到床乃至窗簾，全都看得津津有味。仿佛這裏的一切物件都是藝術品，值得她細細品味。
突然，一個小物件引起了她的註意。
那是放置在床頭櫃上的一個白色圓球，直徑約十五厘米。
周思楠很好奇，“冰川，這個小圓球是什麽？”
“這是一個夜燈，USB插座充電。我在淘寶上買的。”
“為什麽用夜燈呢？”
“只是覺得方便。”耿冰川把那夜燈打開，燈光是白色的，“你看，它像什麽？”
周思楠說：“像一輪明月。”
耿冰川說：“我覺得它像一個太陽。”
周思楠一楞，“太陽？”
“是的，潔白的太陽。”耿冰川凝視著那白色的圓球，“黑暗中的太陽。”
周思楠不語，她在悄悄地琢磨這個比喻。
忽然，耿冰川說：“思楠，中午你在這裏吃飯。我來給你做飯，可以嗎？”
周思楠目瞪口呆，她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種驚喜。
耿冰川見她這般模樣，以為是自己唐突了，忙說：“你要是不方便，當我沒說。”
“方便，太方便了！”周思楠總算反應過來了，“我和你買菜去吧？”
“這就不用了，我自己去就行。”耿冰川不好意思了，“你有什麽忌口嗎？比如不能吃辣？”
周思楠笑了，“我什麽都吃，而且挺能吃辣。”
耿冰川點點頭，“好，我速去速回。”
周思楠乖乖聽話。
耿冰川出門後，周思楠先是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，接著來到書架前看看耿冰川都讀些什麽書。不出所料，大多數是計算機相關的書籍，也有一些金庸的武俠小說和古詩詞。最讓她欣喜的是，他還讀柏拉圖的《理想國》。
參觀完書架，她出於某種心理來到了廚房。果然，廚房也很幹凈。她心一橫，又來到了衛生間。果然，衛生間也很整潔，甚至毫無異味。一個理工科出身的男人，不但整潔，簡樸，還會寫漂亮的毛筆字，還會做飯，而且還那麽英俊……天啊，她真是撿到寶了！
周思楠的心裏不知道有多歡喜。
沒多久，耿冰川回來了。
他手上拎著一個大塑料袋子，想必就是午飯的食材了。
“那個，要幫忙嗎？”周思楠問得心虛，誰教她這輩子還沒下過廚呢？
“不用。”耿冰川明白她的心思，“但是你要等一個小時，可以嗎？”
周思楠忙說：“沒問題，等飯吃還費勁嗎？”
耿冰川馬上去做飯。
周思楠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忙活。其實廚房很小，就算她幫得上忙，兩個人擠在裏面還不如一個人操作來得利索。而且耿冰川做飯很有條理，完全不需要幫忙。他先是把米飯蒸上，接著煮湯，這才收拾其他的菜。他很愛幹凈，隨時用抹布和拖把清理臺面和地板上的汙漬。因此一頓飯做下來，廚房仍然是整潔的。
“……窮人的孩子早當家。”
周思楠心想。如果讓秦濤過來，怕是要把廚房炸了。當然她也知道秦濤自有長處，有些事情耿冰川不在行的，秦濤卻是長袖善舞。
不到一個小時，耿冰川做好了三菜一湯：瘦肉豆腐生菜湯，紅燒鱸魚，尖椒回鍋肉和清炒西蘭花，色香都具備，就差味道了。
周思楠稱讚：“很好吃的樣子啊，你太可以了！”
耿冰川把米飯給遞她，“吃完再評價。”
周思楠老實不客氣地開動起來。她每樣菜都嘗了一下，還真是都不錯。尤其是那道紅燒鱸魚，火候把握得非常好。瘦肉湯也很好喝，沒想到這麽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出這等美味。
“我看你幹脆改行開私房菜館得了，這樣又和超哥成為同行了。”
周思楠完全是發自肺腑。
耿冰川笑了，“好吃就多吃點，你太瘦了。”
周思楠的心裏簡直要甜出蜜來。她二話不說，努力吃飯。過了一會兒，她小心地問：“那天，你之所以肯跟我來王霖家吃飯，就是想跟秦濤提出一同進山的想法吧？”
耿冰川臉色稍變，“……是的。”
周思楠問下去：“你和他並不是很熟悉，這個提議不免唐突，萬一他不答應呢？”
“他會答應的。”耿冰川看著她，“你也知道，他為什麽會答應。”
周思楠明白他的意思，她小臉一紅，“可是，你為什麽要跟他去呢？”
耿冰川笑著說：“我只是想找個清靜地方住一陣子，你不要多心，好嗎？”
“如果你有心事，一定要告訴我。”
“我沒事，放心吧。”
周思楠乖乖聽話，不再多問。
兩個人默默吃飯。
耿冰川問：“思楠，你怎麽不問我和沈明玉的事情呢？”
“我知道你們是大學同學和朋友，這就夠了。”周思楠很是大方，“問那麽多做什麽？這又不是溫故知新。”
“對於明玉，你……”耿冰川欲言又止。
周思楠明白他的意思，“沒有她也會有別人，問題出在我爸身上，我不怪她。”
耿冰川很感動，“你很大度。”
“我只是不鉆牛角尖。”周思楠笑了，“我不跟自己過不去。”
耿冰川十分欣慰。
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吃完了午飯。
不必說，飯後的善後工作也是耿冰川處理。
周思楠還是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忙碌。她一邊看一邊想象，如果耿冰川當了爸爸，一定是那種把妻兒照顧得很好的超級奶爸吧？上了一天班回到家，先是擁抱妻兒，接著擼起袖子做晚飯，完了還收拾廚房……
想到這裏，周思楠意識到，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，渴望普通人的幸福。
沒過多久，耿冰川收拾完了，他過來問她：“你是不是該回家了？”
周思楠看看表，苦笑著說：“還真是。”
“我送你出去，你的車停得遠嗎？”
“運氣不好，就停在小區門口，走兩步就到了。”
耿冰川微微一笑，不說什麽。
兩人出了小區，來到周思楠的跑車前。
想到將有一段時間見不到耿冰川，周思楠心中十分不舍。她不死心地問：“冰川，你真的要和秦濤一起去嗎？”
“是的。”耿冰川點點頭，“放心吧，我會保重自己，也會照顧好秦濤的。”
周思楠冷哼，“你又不是他的仆人，沒義務照顧他。”
耿冰川笑了，“搭把手並不費勁的。”
周思楠只能由著他了。
突然，她靈光乍現，有了一個好主意，於是得意地笑了。
耿冰川忙問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周思楠搖搖頭，“沒什麽，我先走啦！”
“開車慢點，路上小心。”
“知道啦！”
周思楠駕車離去。
耿冰川站在路邊，望著那紅色的跑車漸漸消失在視野，接著朝某個方向走去。半小時之後，他到達一處高級住宅區，在小區門口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等待著。
沒過多久，他等待的人出現了。
那是一位六十出頭的男人，頭發花白，衣著休閑，一派退休人士的模樣。
耿冰川在樹下遠遠地望著他，久久不肯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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